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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业广告和明星效应塑造了大众审美,丛林法则中的整容流水线重塑无数女人的脸,而在中国,普遍缺乏安全感和对物化幸福的追逐,使一切都更疯狂和不可预料。
对于,人造美而言,我们又该如何对待呢?
------小May
一个生产“脸”的流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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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美(化名),大学生,因不满意自己的下巴,觉得有点短,医院进行隆下巴手术。
很多受害者难以获得家属的理解,只能依靠“战友”们抱团取暖,互相鼓励。圆圆、小坤和怡丽在北京的街头,她们三人是国内最早联合在一起维权的受害者。整容後,导致双眼大小不一,眼神变得奇怪。每当提起这件事,王姐就会大发脾气。医院,她为了维权,已经在此寄住了两个月。面对维权渺茫的无奈,她希望一切事情从未发生,这只是一场梦,但这场噩梦却一直没有醒过。赴韩整容失败回国后咨询过各种整形医生,希望能够得到有效安全的修复方案,但医生给出的结论均是难以修复。隆下巴手术结束后,紧紧抓住其中一名陪同朋友的手,在手术台上哭泣。而医生称她的整个整容过程至今才进行了一半。
医生在做下巴假体塑形。植入假体需要多次尝试效果,形状不能达到满意的效果,就要重新取出修正,然后再次植入。因为整容失败。菲菲不敢面对亲友,患上了精神分裂症。因为讨厌自己的容颜,她产生了自残倾向,曾经用烟头烫自己,还多次割脉轻生。整容后商量着如何维权的问题,希望自己的问题得到解决。很多整容失败的受害者都患上了不同程度的抑郁症,为了控制病情,她們每天都要坚持吃药。突如其来的医疗事故让她选择了休学,不希望被同学知道整容失败的她断绝了一切社交,长期把自己关在家中。她花费15万,根据医生的建议做了鼻部综合以及发际线下移手术。手术后,她出现严重感染和疤痕增生。北京后海,手術後难得放松心情去游玩,两位并肩的战友兴奋地拥抱起来。
女硕士方夏说,这是她第一次对别人承认自己整容。她削了下颌角,垫了下巴。手术很成功,甚至朝夕相处的男朋友也没有看出她外表的异常。但她开始抑郁,吃不下饭,用额头撞过墙。
七十多天以来,这个秘密捂在她心里,发了霉。
“不管我自杀也好,不自杀也好,但我现在特别想让所有人知道,整容这件事跟你的想象完完全全不一样。”方夏对端传媒记者说。
坐在她的学校门口一家咖啡馆,这是个有一张精巧的娃娃脸漂亮女孩子,没有任何遮掩、红肿或异样。只是脸色晦暗,黑眼圈,眼睛满布血丝,说话软弱无力,仿佛就要溺死。方夏说她从前爱笑又敞亮,活得像快乐的Cinderella。但她现在找不到快乐。
她侧过脸,指向脸庞的边缘角落:我没有下颌角了,我的下巴是假的。
年3月7日,一位自扬州赴天津走穴的医生从她的下颌取走了两根鱼刺那样细的骨头,在下巴里垫进一块叫做medpor的高密度多孔聚乙烯生物材料。这种假体既不会像硅胶那样透光,也不会像奥美定那样在人体内分解,据称它安全无副作用,但在此刻的方夏,这是一颗炸弹。
“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
就中国大陆当今社会流行的评价硬指标,方夏无疑是被上天选中easy模式的那类人:学霸,白富美,乖乖女,名牌大学硕士在读,有一个相恋多年的男朋友,准备结婚。她一直是所有人口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但偶尔会有某一类时刻,公主般的快乐瞬间戛然而止——比如去年在香山游玩,她摆好pose后一阵风来,正要给她拍照的男友说:手抬起来,把脸挡着点儿。
其实方夏并不觉得自己脸大,只是自幼总有人提醒她,你的下颌多出两块肉。
她说自己是一个矛盾的人,一方面乐观开朗,另一方面又容易想不开。
一路“最优秀”过来,她在意别人的眼光和评价,这是她骄傲和自尊的源头。她照镜子,盯着自己的脸,越看越像一个不规则的菱形。年深日久,这菱形就成为她沉甸甸的一桩心事。所以很多年后,当她在大陆流行的社交媒体豆瓣网上,看到一个热帖完整呈现了一个原本有著“国字脸”姑娘,通过整形手术变成“猪头”再缓慢消肿最终蜕变为一枚华丽丽的瓜子脸莞尔一笑的全过程,惊讶之余,她记住了这个从医学界闯入脑海的新名词:削骨。
“你再好,也总有人比你好,”她想变得更美。方夏埋头考研读书的近十年间,也是医疗科技日新月异、中国经济扶摇直上的黄金时代。一时间,荧幕、广告和杂志都被身体和脸孔符号占据,广而告之着亚洲人最标准的美——白皮肤,双眼皮,高鼻梁,鹅蛋或瓜子脸,深v,大长腿——邀请着每一个路人自我鉴定。
“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的美容界口号滥觞以来,现代科技已经颠覆了牢不可破的生理规律,为人类的回炉再造提供了切实可行的保障:眼睛可以割双眼皮开眼角增大,脸部形廓可以裁切变小,大腿脂肪可以抽出再注射隆胸,双腿可以打断让膝盖骨再次生长,勇攀理想的身高……
根据国际美容整形外科协会的统计,如今中国的整形手术数量仅次于美国、巴西,位居世界第三。但业界普遍认为这个市场潜力还太大——就万人整形率而言,中国根本排不上号。
中国整形美容协会秘书长赵振民曾表示,位居中国人最受欢迎整形手术top3的,一是割双眼皮,二是垫鼻梁,第三便是方夏想要的下颌整形手术。
“颧骨颧弓及下颌角肥大是亚裔女性常见的美容问题,由于其脸型脱离黄金分割比1:0.,不符合东方民族目前以”瓜子脸’、’鹅蛋脸’为美的主流审美观。”一篇学术论文里,日后将为方夏主刀的G医生写道。
做一件疯狂的事,堵住心里那个口子
出于一个学霸的本能,方夏开始搜索关于下颌角削骨乃至整容的一切。
没有官方数字统计中国每年进行多少台整形手术。但来自一个叫天安公益基金会的NGO的数字表明,医疗美容在中国兴起的十年间,已有20万张脸在整容过程中,被毁容。
一位整形科医生向端传媒记者表示,人均医生覆盖率太少,中国大陆的整形美容行业实际上还处于“钱多、人傻、速来”的原始积累和产业无序膨胀阶段。
“在美国,基本是最顶级的医生才去从事整形,在中国,很多医生哗哗进入快捷车道,只要有进修证书就能整容了。”“甚至有生活美容院的按摩师学两天就跑去给人打针了,越是无知者越无畏”。
最致命的是,整容行业缺乏监管,没有权威的考核和对手术技术和术后效果的评价与监督机制。医院、走穴的大夫、私人工作室乃至黑作坊面对无限商机基本在没有监管的状态下以丛林法则发展。
方夏也曾八卦搜索过关于削骨手术的负面信息。她认识一个男孩术后体质变得很差,开始努力吃阿胶回血,他猜测是手术时失血过多,但他拿不出证据——手术那会儿他正被全身麻醉着,一无所知;
她从八卦新闻里,扒出年超女王贝因实施“3D钻石魔脸术”——事实上也是削骨——死在手术台上的事,并没有放在心上:可能是她找的医生不好。
整个“研究”过程中,方夏始终自认是一个有智力有判断的知识女性,会远离这样的黑洞。
她很快把目标锁定在看上去口碑不错的G身上。G医生一度也被诉状缠身,一名叫郑春燕的求美者在术后张口受限,抑郁、离异、几度试图自杀,后被鉴定为九级伤残。G的助理在“小分队”里“辟谣”,说这是假新闻,是G医生对手所为,树大招风啊。方夏相信了——她看到郑春燕术后静态的照片里的下颌角,和她的想象一样完美。
她加入了一个叫“小分队”的QQ聊天群,这是G医生的“病人”们互动最活跃的平台。
许多“病人”眼中,G是一个“神”。他的名字常常出现在广告和新闻报道里:他曾经为一个企业家复制了一张克林顿的脸,“他把德国严谨的整形技术与中国的审美传统有机地融为一体,甚至让你找不到丝毫制造的痕迹”。他的微博里总是晒着患者整形前差强人意和整形后若鹅蛋若瓜子的纤小脸庞,有时是他与患者的聊天记录,像是谁在整形后找到了心仪的工作,谁找到了美满的婚姻,再辅以一张客人粉黛簇拥下的婚纱照。
一段关于妙手神医、美貌和命运的叙事,被如是建立。
“小分队”和好大夫论坛里,求美者们对G医生的热烈追捧感染了方夏:
“颧骨下颌下巴一共要接近5万块钱了”
“有同行去扬州手术的姐妹留言,我好有个伴!”
“明天就要去扬州了,好兴奋啊!”
方夏在论坛里观望,心痒痒了快一年。但真正让她从理论走向实践的是:一天,她和男友——也就是她的未婚夫——准备分手。
医院皮肤激光整形美容中心科主任胡守舵向端传媒记者表示,前来咨询整容的女性往往分两类:第一类是阳光型的,年轻小姑娘,想拥有更美的自己;第二类满脸的困惑、满脸的迷茫,是婚姻或感情即将或者已经出问题的。
“离婚的,我一般先劝,你们回去好好想一想,”胡守舵说,“医生需要挖掘病人心底最重要的东西,问问她的初心是什么?”
其实方夏在收拾行李,颤抖着奔赴手术台的路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尽管后来方夏静下心来想过,“整容的风潮太大,我也被裹挟进去了”,但那刻,她只想做一件疯狂的事,来堵住心里那道口子。
掏钱,刷卡
天津医院。医院。
从门可罗雀到年后的大红大紫,医院的整形治疗正在经历一段从“烧伤科——烧伤整形科——整形科——整形美容科——美容整形科”的历程,这也是它从国家提供的公众服务缓慢向商业转轨的过程。医院已经开始将整形科剥离出去民营经营,医院里。
这里更像是一个“美”的市场。医生是一个产品提供者,根据求美者的不同需求,对于身体或面部的各部位进行改造或重塑。购买“美”的顾客,往往不是“病人”,而是一个正常人。
在从前的中国,“整容”是一个神秘的领域,它只是若有似无地出现在明星和有钱人的光环之下,展示着“美”的示范效应。消费文化的时代,身体的重要性被抬举到空前的高度。随着物质世界的日益丰盛、邻居韩国俊男美女生产线的壮大,整容在寻常大众中普罗开来,越来越成为求美人士日常消费的一种。
大众传媒上对整容后拥有完美脸庞的明星的热捧,医院铺天盖地的造梦广告和越来越降低的整容手术费用,让普通人觉得,拥有一张明星脸并不再遥不可及,反而,也许可以成为改变生活甚至自我内心满足的途径,而如果一个女人不美,在越来越多原本缺乏自我认知的女孩子心目中,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事情。
按照G医生微博上置顶的信息,端传媒记者添加了他助理的得了白癜风该怎样治疗白癜风症狀